在东莞市的东北部、东江中下游南岸,有一座名为石排镇的小镇,最近一段时间,正因为泡泡玛特而受到关注。
作为一座GDP超万亿的新一线城市,东莞有着独特的行政建制,这座地级市没有区县,而是直接管辖32个街镇,并且每个街镇都有代表产业。潮玩,就是石排镇的代表产业之一。
与长安镇、南城街道、虎门镇等街镇相比,石排镇的GDP不算高,根据石排镇政府工作报告,2024年,石排镇的GDP为227.21亿元,同比增长3.7%,在全市排名第20位。目前,石排镇集聚了超400家潮玩和玩具生产企业。2024年,潮玩产业集群总产值为132.2亿元,同比增长12.3%。
在中国的玩具产业格局中,澄海、义乌一直都是知名的制造中心,年产值都在百亿级别。以澄海为例,2024年,当地玩具创意产业规上工业产值140.91亿元,同比增长5.2%。
与澄海和义乌相比,石排镇的面积更小、人口更少,更重要的是,几年前,泡泡玛特的高管就多次前往石排镇寻找厂房,那里的多家玩具厂也成为了泡泡玛特的代工厂。此前爆火的北京冬奥会吉祥物“冰墩墩”,卡塔尔世界杯吉祥物“拉伊卜”,不少也产自这里。
不过,时下的石排镇,不少玩具厂老板已经不再满足做泡泡玛特等头部品牌的代工厂,他们希望打造自己的原创IP,创造出属于自己的LABUBU。
“每一个玩具厂老板,都有一个自主IP的梦想。”一位当地玩具厂的负责人感叹说。
成为泡泡玛特的代工厂
东莞有着“世界工厂”之称,电子产业是当地的支柱产业,活跃着立讯精密、蓝思科技等知名电子厂,苹果、华为、OPPO、vivo等不少手机就是在这里组装制造,以至于很多人忽视了东莞的另外一个重要产业:潮玩。
与东莞电子对于全球市场的重要性一样,东莞潮玩对于全球市场也有着重要意义。
资料显示,全球1/5的电脑、智能手机在东莞制造,但是全球动漫衍生品有1/4在东莞生产。2023年7月,在第13届中国国际动漫博览会上,东莞被中国玩具和婴童用品协会授予“中国潮玩之都”的称号。
石排镇则是东莞潮玩产业的重要聚集地,中国近85%的潮玩产品产自东莞,其中50%产自石排。2023年10月,石排镇首开中国潮玩之都·潮玩中心,打造“协同生产、IP孵化、展示交易、人才服务、电商服务”五大产业服务平台。
今年6月,中国潮玩之都·漫博中心也正式启动,那里也成为了大湾区潮玩产业重要的交流平台。
石排镇的潮玩产业,可以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,不过,那个时候还没有“潮玩”这个概念。当时,以加工、代工为主的港台玩具企业陆续在石排镇聚集,他们为迪士尼、漫威、万代等国际知名的IP公司代工。
“这些都是我们代工的产品。”在展览馆里,杨荣全指着展柜里的潮玩说,脸上流出了几丝自豪的神色。
杨荣全是东莞富之馀工艺品有限公司的创始人,这家公司就位于石排镇,员工有400人左右,泡泡玛特、迪士尼、52toys、Rolife(若来)等多家头部品牌,都是他们的客户。
早些年,杨荣全的工厂主要以加工为主。“加工”与“代工”不同,“加工”只承担某个工序,而“代工”则要将产品生产出来。“加工”的利润很低,一般只有3%-5%,挣的都是“血汗钱”。“代工”则相对高一些,可以达到10%左右。
他们曾经代工过阿狸,这是一个国产原创动漫IP,形象是一个呆萌的红色的小狐狸,曾经备受年轻人的追捧。正是这只小狐狸,让杨荣全与泡泡玛特走到了一起。

2019年夏天,泡泡玛特找到了杨荣全,请他为泡泡玛特代工,但被杨荣全拒绝。
“当时,他们问我能做潮玩和盲盒吗?我说我做不了,没做过。那个时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潮玩和盲盒。”杨荣全回忆说,“后来,他们把我们之前做的阿狸给我看,说跟这个差不多,我才明白什么是潮玩。”
2020年,富之馀成为了泡泡玛特的代工厂,这让杨荣全倍感庆幸,和石排镇的很多玩具厂一样,富之馀的订单也主要来自海外。疫情来临之后,他们的海外订单几乎都停了,有时给客户发邮件,三四个月都得不到回复。
泡泡玛特、52TOYS、Rolife(若来)的订单不仅帮助富之馀度过了疫情,还让产能翻了几番,利润也比做“加工”好了很多。
每一个玩具厂老板,都有一个自主IP品牌的梦想
除了订单之外,泡泡玛特还为石排镇的潮玩产业带来了更高的工艺要求和行业标准,当然,泡泡玛特之所以会选择东莞石排,也是看中了那里玩具厂曾为迪士尼、万代等知名IP公司代工的经验。
“当初我们去接触很多工厂的时候,会发现好一点的工厂都是接日本的订单。在我们谈合作之前,绝大多数工厂是没有接过中国订单的,因为中国订单跟日本订单完全是两个逻辑。”泡泡玛特创始人王宁曾在一本商业访谈录中表示。
在泡泡玛特之后,52toys、Rolife(若来)等潮玩品牌也将石排作为重要的生产基地,52toys还将他们的供应链事业部设在了潮玩中心。
很快,在与这些头部潮玩品牌的合作中,不少代工厂也注意到了原创IP的价值和超高利润,他们希望打造自己的IP,成为第二个泡泡玛特,做IP授权的生意。以泡泡玛特为例,2024年,他们的毛利润高达66.8%。
德伸科技是泡泡玛特较早一批代工厂,也是石排镇潮玩产业的头部企业。
2016年,泡泡玛特从外采转向自己生产,开始建立自己的供应链。2018年,德伸科技就与泡泡玛特建立了合作关系,为他们代工产品。2020年12月,泡泡玛特在香港上市时,作为泡泡玛特七大代工厂的代表人,德伸科技创始人郑波还出席了上市仪式。
2020年1月,德伸科技创始人郑波与几位合作伙伴在石排镇创办了城仕玩具(ToyCity),开始自主研发原创IP,并迅速发展成国内具有影响力的潮玩公司。
目前,ToyCity已经孵化出约有20个原创IP,在市场上比较有影响力的有Laura、耙老师、MIKA、MONBOO等。
比如Laura,原型是一名露天马戏团的小丑,现在则化身为一位篮球宝贝,不仅与东莞篮球城市形象结合,还与NBA展开了合作。东莞是一座篮球城市,东莞宏远曾11次获得CBA总冠军。Laura自2021年亮相以来,已经进行了四代更新。
ToyCity的销售部负责人曾奇分析说,ToyCity在刚成立的时候,潮玩行业还是一片蓝海,处于市场找货的阶段,各种原创IP百花齐放。在泡泡玛特上市后,资本对行业的关注急剧增加。
曾奇也直言,ToyCity决定做原创IP与代工泡泡玛特有着直接关系,之前做代工的时候,比较被动,工厂需要等待客户下单,自主性比较低,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“每一个玩具厂老板,都有一个自主IP的梦想”。
与泡泡玛特、52TOYS、Rolife(若来)合作两年后,杨荣全也在2022年4月开始谋划做自己的IP。去年4月,他成立了自己第一家设计公司,3个月后又成立了第二家设计公司,目前,他已经拥有十几个原创IP,其中,代表IP有“南海蝴蝶”、猫猫龙”、“MOMO”、“艾姆”等系列。
“2022年,行业有一些动荡,有品牌方的需求量下滑,供应链就受到了影响。”杨荣全回忆说,“当时,我就有了危机感,没有主导权啊,品牌方不可能只养我们一家代工厂。”
15分钟车程,聚齐潮玩所有环节
目前,孵化自主IP,已经成为了石排镇玩具厂的一个重要方向。
资料显示,石排镇原创IP从2021年30多个增至2024年100多个。代工、授权二创、自主品牌占比从2021年7:2:1提升至2024年5:3:2。
在石排镇的潮玩中心,也展示着当地潮玩产业的四个阶段,分别是加工阶段、授权二创阶段、自主原创IP阶段和文化输出阶段。

“我们这边的玩具厂老板,很多都是做工厂出身,在之前,都将精力放在设备、厂房的升级上。现在是觉醒了,代工的利润太低了,还是要进入到原创IP的赛道。”石排镇经济发展局(潮玩)负责人刘雪仪分析说。
在谈起石排镇潮玩产业的竞争优势时,刘雪仪总结了两个方面,分别为生产制造、产业协同。
在生产制造和产业协同上,刘雪仪说,潮玩企业的订单,具有潮汐的性质,忽高忽低。今年初,哪吒IP爆火,其实在电影上映之前,石排镇的很多工厂就跟品牌方谈了合作,但谁也没有想到电影会那么火,产能也跟不上。
不过,很快工厂通过协调其他工厂的设备和人力,将产能给迅速提了起来。
成立潮玩中心,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对冲潮玩行业的潮汐性质。他们希望整合各方面的资源,在行业的这条“微笑曲线”上,拉通前端设计和后端销售。
以石排镇潮玩中心为起点,方圆5公里、15分钟车程内,就能集齐“设计—打样—生产—物流—销售”所有的环节。
“企业拿着图纸来石排找工厂,从设计到量产,产品平均生产周期可缩短20天。”刘雪仪说。
潮玩是一个与制造有着紧密联系的行业,很多设计师的创意天马行空,非常有艺术感,但是用什么样的材质生产出来,搪胶还是毛绒,手感如何,都需要先将样品制造出来,并且需要不断进行修改打磨,在走向市场之前,也需要对其生产成本进行评估。
曾奇举例说,一个盲盒计划卖69元,但是按照设计师的创意,生产成本可能需要四五十元,那这个创意再好,也不符合市场需求。
“现在,越来越多的设计师正在聚集到东莞,在这里,他们可以直接跟进工厂的生产,从而将他们的创意更好地落地。”曾奇说。
虽然很难,但万一成功了
理想很丰满,现实却很骨感。玩具厂向潮玩企业转型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“这是一个非常痛苦、非常漫长、非常烧钱的事情。”回顾做原创IP的三年多时间,杨荣全用了三个“非常”来形容。目前,他们已经拥有了十几个IP,原创IP的产值也占据公司总产值的三四成。但是,距离“IP授权”这个商业模式的目标,还有很远的距离。
在过去33年的玩具行业从业史上,杨荣全一直都是做工厂的,他对市场、营销并不敏感。
在刚开始进入到原创IP这个赛道的时候,杨荣全和团队成员并没有做详细的市场调研,选择哪个IP,往往是凭感觉做决定,感觉有市场了,就会去投钱。
“南海蝴蝶”是富之馀重金打造的一款原创IP,其原型和创意出自中国神话传说《山海经》。不过,由于缺乏营销推广商的经验,并未获得太多的市场认可。在这款IP上,他们先后投入了两千万元。南海蝴蝶没有火,也成为了杨荣全职业生涯的一个遗憾。
“这两年,政府部门来我们这里调研,问我们的痛点,我每次都会说是市场端。”杨荣全说,“现在我们知道,做原创IP,不仅要把产品做好,还要把故事讲好、营销做好。”
很多人会认为,一个小小的潮玩产品,投入的成本不会很大。但事实上,对于潮玩企业来说,为了从成千上万个IP中脱颖而出,很多IP的投入都是在千万级别,用在产品开发、宣传推广、运营等各个方面。
比如,一些企业在孵化一个原创IP时,首先会做一个限量款的潮玩大娃,然后去参加展会,同时在小红书、抖音、视频号等社交平台上做推广,逐步培养自己的粉丝。
“在粉丝数量上,0到1000是一个门槛,1000到5000是一个门槛,5000到10000又是一个门槛。一般情况下,一个IP能有1万个订单的体量才可能保证不亏钱,这就需要1万个忠实的粉丝。”曾奇分析说。
IP孵化的巨大投入,对各个潮玩企业的资金链也提出了挑战。根据曾奇介绍,ToyCity往往会同时孵化5个左右的IP,即便有一个成功了,但如果不是爆火,这个IP带来的营收也无法覆盖其他IP的投入。
东莞的一些向潮玩企业转型的玩具工厂,也在用工厂的收入来支撑IP孵化的资金投入。
目前,东莞的潮玩企业也都在探索不同的IP孵化路径,除了从0开始孵化原创IP之外,还有企业选择了授权二创,也有企业从内容开始做起,比如先制作漫画、动画片等,积攒一定粉丝后,再进入到潮玩领域。
“我们都想培育一些好的IP,虽然很难,但万一成功了呢?”刘雪仪说。
头图 | Unsplash
本文来自棱镜,作者:吴遮 胡世鑫 ,编辑:孙春芳,36氪出海经授权发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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